杰克忙着进行蓝莓派的收尾工作。在他准备把切成细条的派皮搭成装饰的斜棱纹时，雪莉悄悄地伸出手，又撒上了一把蓝莓。

 

“再多加一点，就一点。”雪莉眯起眼，笑得像只偷腥得逞的小狐狸。她端着盛有已经搅拌均匀蛋液的玻璃碗，东张西望地开始找小刷子，以便把蛋液刷到派皮上。杰克默许了她的举动。毕竟这只是新鲜蓝莓，而不是糖块，巧克力或是别的什么。但是刚才自己在回头的时候，或许她往派皮里多加了几毫升的牛奶和黄油。是啊，小女孩都喜欢甜食，尽管它们甜腻又对牙齿有害。

 

在花园里肯定又是一副兵荒马乱的场景。碳火点起来的时候，杰克再次被那几个来自TerraSave的毛手毛脚的青年撞了下肩，然后看着克莱尔抱过来一整盆未剥好的玉米走向自己。感谢上帝，他还记得答应雪莉的承诺，因此他非常机智地带着他的小姑娘，在面对那一堆麻烦的玉米之前躲进了厨房，暂时远离了那些吵闹的纷扰，蒸腾的暑气和撩人的烟熏。

 

烤箱预热好了，蓝莓派在雪莉期盼的目光中被放了进去。杰克关上了烤箱门，设定好了时间，看着雪莉双手托腮，端坐在不知从哪里搬来的小凳子上。她今天穿了一双淡蓝色的袜子，缀着一圈细小的花边。看见杰克回过头来，她把身边的那个凳子向前推了推，示意他休息一会。他没有拒绝雪莉的好意，挨着她坐下。厨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烤箱隐隐的嗡鸣声，和水滴偶尔从未拧紧的水龙头滴下，发出寂寞的滴答声。

 

这些细微的声响却给杰克带来了意外的局促感，似乎在这种安静的空间独处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主意。雪莉垂着头，毛茸茸的金发似乎变长了一点，盖过了她珍珠般细腻的耳珠，她没有开口讲话的意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烤箱。再这样下去总会有种莫名的尴尬感，因此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雪莉或许会感兴趣的话题，但半天才挤出一个词：“雪莉——”

 

她似乎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杰克是在跟自己说话：“嗯？”

 

“你喜欢吃什么？或许他们烤好了，我可以给你去拿一些。”杰克看着雪莉，经历了白天的奔波和刚刚兴奋的忙碌后，她开始露出疲态，脖子越来越软，似乎不能支撑她小小的脑袋，连回答自己的问题时也带上了浓浓的鼻音：“喜欢什么......嗯......”

 

困意一瞬间如潮水般袭来。可能是初夏的空气太过惫懒，又或是烤箱散发出的香气太过温柔。雪莉感觉自己像是泡在温水里，四肢乏力又舒适，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但是隐隐约约听到杰克好像在问自己话，因此她“嗯”了很久，大脑粘成一堆浆糊，几乎不能流畅地进行计算和反应。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杰克就坐在自己身边，他宽大的阴影可以将自己完全笼罩起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住。想睡觉，但是好像还有问题没有回答.......杰克刚刚问了什么？她迷迷糊糊地试图和杰克对话：“我喜欢......”

 

雪莉放弃了挣扎，身子一歪，杰克眼疾手快地伸手搂住她的后背，让她软软的小脑袋最终靠在了自己的腿上。她的睫毛和头发一样是淡淡的金色，在眼窝打下一圈细密的阴影，嘴唇仍在嗫嚅着什么。杰克低头靠近她，试图听清，看看是不是类似于“玉米”或是“土豆片”一类的单词。但是雪莉睡得太过果断和迅速，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

 

好吧。他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姑娘。看起来她很累了，或许该把她抱上楼？

 

杰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动。就这样吧，他想着，放缓了呼吸。没有追赶不休的生化武器，没有吵闹的众人，没有克莱尔的白眼，只有他们两个人，对着开始散发浓郁蓝莓香气的烤箱，享受这十分难得的温馨时光。

 

也确实没有多久。因为仅仅过了十几分钟，莫伊拉就出现在了门口，她冲着杰克挑起眉毛：“嘿，我说，你是在偷懒吗？”随后她有些讶异地吸了吸鼻子，似乎被浓郁的香气吸引住,“你还真的是会做甜点？”

 

杰克猛地回过头，冲她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但是已经晚了，他怀中的小姑娘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惊醒，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杰克带有安抚性质地加重了他搂抱的力度，阴着脸，异常不满地瞥了莫伊拉一眼，后者才意识到背对着自己的雪莉似乎累得睡过去了。莫伊拉连忙放轻了声音哄她：“别害怕，雪莉，要去楼上休息一会吗？”

 

然而雪莉还是清醒了过来。惊吓没有造成过大的负面影响。她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泛着湿润的蓝眼睛重新有了焦距，含糊不清地呢喃道：“......我怎么睡着了？”

 

老天，她真可爱。

 

烤箱叮地响了一声，提醒着他该去看看了。杰克松开环着她的手臂，看着雪莉好好地在小凳子上坐稳，然后起身去找隔热手套。莫伊拉蹲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你还要休息会吗？”

 

雪莉有些不好意思：“我突然太困了........我们是不是没能帮上忙？”

 

莫伊拉毫不在意地揉揉她的脑袋：“你不是负责做了蓝莓派？来吧，可以开始了。”

 

雪莉这才高兴起来。但是她仍然谦逊地把功劳让给了正在放凉蓝莓派的杰克，表示自己只是在一旁提供了细微的帮助。莫伊拉被她的一本正经逗得笑起来，拉着她走向花园，身后跟着一脸阴沉的杰克。总是有人打扰他们的相处，如果这也是他免费工作的一部分的话，那恐怕太令人不快了。

星辰开始出现，苍穹一分为二，半面灿如彤，半面黯如雾。黄昏逐渐降临，派对正值高潮。木瓶塞被旋开，积淀了已久的二氧化碳气泡争先恐后地从狭小的瓶口涌出，在稀薄的霞光中划出一道漂亮的白色弧线，白葡萄酒和糖发酵后的醇香如同炸弹一般迸发。克莱尔敏捷地闪到一边，莫伊拉则索性拽过莱肯挡在身前，朝着罪魁祸首大喊：“浪费是可耻的行为！”

 

在里昂开始猛烈摇晃香槟酒瓶时，杰克早早地意识到了不妙，一把抱起兴奋的雪莉避开了被溅射到的危险地带。美国人，他想。湿的最惨的还是TerraSave那两个可怜的年轻人，而海伦娜——她十分钟前刚刚赶到，并且对雪莉如今的样子表示了极大的兴趣——看着自己溅湿的半边衬衣袖子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花园里似乎都笼罩在了一种极其愉悦和戏谑的气氛中，特别是在这个小小的开场曲后，他们兴奋又警惕，或许还有更多出人意料的恶作剧。里昂擦了擦手，冰镇过后的香槟酒瓶着实发冷，特别是他忘了带自己的半指手套，又一时兴起地做了喷香槟的决定之后，他的手已经开始变得冷且麻木。如果刚刚艾达在，她美丽的红色丝绸衬衫会不会染上香槟的味道？这个可能性比中了乐透头彩的概率还低，他摇摇头，将透明的玻璃杯一个个地填满。在女士们的要求下，香槟成了派对的主流，但在长桌的一隅仍旧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罐装啤酒塔，出自于雪莉的手笔——当然是在杰克的帮助下。他们碰杯，他们相庆，他们欢呼。时间慢慢推移，鸡肉洋葱青椒串成的烧烤已经出炉，新一批的雪花肥牛开始在烤盘上滋滋作响。大量的薯条和洋葱圈丢在桌上无人问津，油渍顺着撕开的纸袋蜿蜒开来。先前剥好的嫩玉米被涂抹上了黄油，颗粒晶莹如琥珀。蓝莓派被干掉了一半，几乎所有人都对杰克的手艺进行了赞扬，如果克莱尔极其生硬地岔开话题也算的话。

 

“为什么不能好好吃饭呢？”天色不算太暗，但是花园中的灯还是亮了起来。莫伊拉一边说一边试图往雪莉的脸上涂抹番茄酱，而雪莉只呆了一秒，就展现出了她记忆中仍然属于特工的敏捷。她跳下高脚凳的同时顺手抓过了桌面上的蛋黄酱，准备进行自卫反击。杰克漫不经心地啃了一口青苹果，他没有来得及把它们做成派，顺便照看着烤炉。毕竟这是身为苦力的男人们逃脱不了的工作。克莱尔和海伦娜在一旁似乎谈起了什么私人话题，或许也和工作方面有关，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柔软。莫伊拉放弃了追捕雪莉的任务，因为小姑娘跑的像兔子一样快，番茄酱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岗位上——蘸薯条。雪莉重新走到了长桌旁边，有些急促地喘息着，双手捧过面前的杯子喝干。

 

“嘿！你不能喝酒！”

 

杰克猛地叫道，他从烧烤炉旁朝这边走过来。雪莉吓了一跳，看了看喝的一干二净的冰凉玻璃杯，为了躲避杰克的谴责慌忙藏在了莫伊拉身后。

 

莫伊拉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往雪莉嘴里塞了几根薯条，看着她像仓鼠一般嘟起腮帮咀嚼：“香槟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

 

杰克被她的轻巧语气搞得有些怒意：“她还未成年——”

 

“怎么了？”克莱尔闻声走了过来，看了看僵持的两个人。

 

“克莱尔，你忘了上年圣诞雪莉是怎么放倒我们一屋子人的？你邀请她来我家过圣诞，最后连克里斯都没喝过她的事情——”

 

“哦当然，当然。”克莱尔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人尴尬的回忆，表情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而杰克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词汇，如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句：“雪莉放倒了一屋子人？还有克里斯？”

 

他低头瞄向了一脸天真无邪的雪莉。

 

圣诞？杰克突然想起了去年圣诞那晚，她给自己发来的视频祝福。雪莉躲在角落，举着手机，小声地给自己唱圣诞颂歌，然后被有些癫狂的女声合唱打乱，同时背景里不知道是谁，“砰”地一声栽到在暗红色的地毯上，似乎还有人学起了狼嚎。

 

所以她当时匆忙地说要去处理一些事情，然后结束了录制，恐怕就是去收拾这一屋子醉鬼的烂摊子。老天，他确定自己没听错？

 

“她似乎是酒精免疫体质。”莫伊拉弯腰戳了戳雪莉的脸，这下成功地将番茄酱画在了雪莉脸上。雪莉冲她吐了吐舌头，并不能记起这段往事，但是听别人讲自己的过去仍旧是个有趣的经历。她蹦跳着走向屋内，想去洗一洗脸上番茄酱的痕迹。

 

杰克就这个问题不再发表意见。但是他看着雪莉的背影，总感觉下一秒她就会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