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

 

雪莉眯起眼看着杰克竖起的三根手指，似乎对他怀疑自己智商的行为而感到生气，因此她噘着嘴扑了上去，小手掰着他的手指开始数数字：“一.......二......三！”

 

她手还没松开，就冲杰克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似乎在等待夸奖。

 

这可真是醉的不轻。杰克叹了口气，用空余的那只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知道该不该把手抽回来，她攥的太紧，涔涔的手心温暖而柔软。他尝试着抽了下手，就看见她立刻露出像护崽的猫一般凶狠的眼神，更加用力地用双手抓牢。杰克立刻停止了动作，看着雪莉重新安静下来，目光迷茫，慢慢地移到他的脸上。杰克刚想开口说话，就看见雪莉突如其来地松开了对他的禁锢，蹭着被子向后挪动了两下，惊叫出声：“里昂！你的刘海怎么秃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你刚刚还叫我杰克——”

 

尾音未落，他就看见雪莉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十分迷惑的神情，很快把对里昂的刘海为什么秃了的兴趣转移到了一旁的窗外。百叶窗半掩半合，被吹得微微作响，因此才吸引了小姑娘的目光。夜风很凉，身上湿透的衬衣更加的不舒服，贴近他胸口的地方湿黏透顶。杰克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窗户打开了，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无法想象如果她不小心探身掉出窗外的后果，她现在可没有什么超能力！

 

杰克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矫健地爬下床，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向窗户的雪莉。他弯下腰半搂住小姑娘的后背，迫使她停下了脚步转向自己。雪莉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一脸紧张的杰克：“里——”“杰克。”这次他十分坚定地阻止了雪莉的称呼，“你看清楚。”

 

很显然，雪莉虽然醉了，但仍然可以听懂他的话。她有些懵懂地盯着杰克，目光从他的发青的下巴流连到他左脸上深刻的疤痕。茶色短发的影像在她略微失焦的瞳孔里重新聚合，拼凑出属于他的有些严肃的脸。雪莉恍然大悟，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那道伤疤，然后乖巧地重复了一句：“杰克。”

 

好像还没完，她又仔细瞧了瞧他，笑得眯起眼，再次叫了他一声，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真正把他认了出来。脸颊晕染的红色更加明艳，杰克似乎能看见那些四通八达的毛细血管因为乙醛的作用而疯狂扩张，血液在她白的几近透明的皮肤下汹涌叫嚣着。她连呼吸都变得灼热，混合着香槟发酵后的乙醇味道，轻轻喷吐在他的锁骨上，像是沾水的羽毛。他一时间忘记了湿漉漉的衬衫带给自己的不适感，有些无奈地问她：“你想干什么？”

 

雪莉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想......吃吃风......”

 

她已经醉到口齿不清了吗？杰克听着她软绵绵的声音，拉长了尾音，眼瞳波光浮动，几乎能映出窗外苍穹中香槟色的星辰。假如杰克拒绝她，下一秒星辰就会化作眼泪汩汩涌出。

 

好吧，吹风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但是他可不能让她一个人靠近毫无保护措施的窗台。杰克单手把百叶窗拉了上去，推开窗户，俯身抱起她凑近窗口。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换来了雪莉一声低呼，她的眼睛亮起来，格外激动，甚至没有搂住杰克的脖子，在对方低沉的提醒下才单手圈住了他。他们一起向外看去，派对在房屋的另一侧举行，因此只能听见他们隐隐的说笑，和风拂过香樟树的沙沙声。存在了上亿年的天体在浩瀚的宇宙中俯视着他们，雪莉向沉默而孤独的天体伸出手出，努力张开五指，似乎想抓住从指缝溜走的夜风。

 

在她想要探出半个身子更近地观赏星星时，杰克毫不犹豫地后退了两步：“我觉得可以了。”他刚想把雪莉放下，对方就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委屈地撇嘴：“不要！我很热！”

 

“吹久了你会感冒。”他的目光移到雪莉光洁的前额，那里渗出了细密的薄汗，刘海乱七八糟地黏在一起，如果长时间吹冷风，她不仅可能会感冒，甚至会出现什么别的症状，“我去给你找块湿毛巾。”

 

他将雪莉抱回床上，盯着她坐在那里发呆，关严了窗户，出门前又盯了她一眼，确保她仍然乖巧地坐着，没有意图不轨做别的动作。杰克突然有些头疼，湿漉漉的冰凉衬衣并没有干的迹象，或许在他跑上来的时候还在地板上留下了啤酒渍，他只能祈祷克莱尔不要眼尖到发现每一处渍痕。顾不上擦衣服，他用温水浸泡了毛巾，拧干后匆匆地回到了卧室，却发现雪莉又消失在了床上。

 

好吧，他迅速环顾了一眼紧闭的室内，肯定她没有跑出去后，又往屋内走了几步，看见雪莉脸朝下趴在地板上，藏在床与墙壁的空间内，成功地阻挡了自己的视线。

 

杰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认命地走过去，想把她扶起来，却受到了对方的抗拒。她像被胶水黏在地板上一样，暗暗地用力，不想起来：“我很热。”雪莉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吐字，然后把脸偏到一侧，贴在微冷的地板上，意图降温。他对耍赖的小姑娘丝毫没有办法，只能采取了强硬的手段，直接半拉半抱地再次把小姑娘挪到了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在她皱眉之前用湿毛巾将不满的话语都堵在了嘴里。雪莉“唔唔唔”了几声，还是乖乖地让他给自己擦干净脸上的灰尘和汗水。杰克本来有些陌生的动作，在触到了记忆的开关后愈发流畅起来，他曾经这样照顾过自己的母亲，在她病重无多的那些时日，毕竟那些回忆太过灰暗与晦涩。

 

他又给雪莉擦了擦手，替她脱掉那双淡蓝色的棉袜，让她能更舒服一点：“你睡一会就不热了。”他看了眼手中皱巴巴的湿毛巾，觉得这下她总不会再做别的出格的事了。把她哄睡以后，自己就可以稍微放心地去换下衣服，然后洗个澡——这一身的油烟和啤酒味。

 

 

下一秒他就发现小姑娘又有了动作，她从被子中挣扎出来，开始悉悉索索地脱掉身上的背带裙，但是似乎背带上的金属扣夹住了头发，那条水蓝色的裙子罩在她的头上，她似乎不耐烦地想把它硬拽下来，结果扯到了头发，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放弃了动作，有些丧气地任凭裙子卡住不动了。

 

老天啊，她的智商是被酒精稀释了吗？他只能再次走过去帮雪莉解开缠绕的头发，然后把她的脑袋从裙子里解救出来，看着她急促地喘息，小脸憋得更红了。杰克把裙子叠好，放在一旁的亚麻沙发椅上，看着她一边深呼吸一边又开始解衬衣的纽扣，纽扣牢牢地一路系到了脖子，似乎勒的她呼吸困难。这次倒是没出什么差错，就是在解到某一颗的时候，她似乎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去和那颗顽强的纽扣作斗争，她舒了一口气，随手将短袖的花边衬衣丢在了一旁，然后又觉得不好，偷偷瞄了一眼杰克，学着他的样子把衬衣叠好，然后递过去。他对雪莉这个乖巧的举动而感到好笑，接过来准备给她放好衣服，留给她休息的空间。至于自己，今晚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就看见雪莉准备脱掉身上仅有的最后一件背心，一边脱一边把被子踹开，雪白的双腿一瞬间暴露在了空气里。

 

这次竟然不是小熊图案的了。

 

杰克一把抓过被子把她盖住：“你又想干什么？”

 

雪莉开始不安分地开始挣扎起来：“......我很热。”她委屈地看着这个不让自己吹风，又不让自己脱衣服的男人，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那个纵容自己吃冰淇淋的杰克。

 

“好吧，你可以脱掉，但是你得保证立刻盖上被子睡觉。”

 

看着雪莉点点头，杰克放开了对她的禁锢，起身回过头背对着她，不再看小姑娘换衣服的场面。她又悉悉索索了一阵，似乎盖上了被子，然后确实安静了下来。杰克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就听到她的脚趾撞在落地灯柱上的一声痛呼。

 

他猛地回过头，看见雪莉只穿着内衣，蹲在地上抚摸着脚趾，背对着自己试图偷偷溜下床，光裸的脊背在微凉的空气中开始布满战栗的小疙瘩，他想也不想地冲过去，像裹三明治一般用被子把她裹紧，只露出一个脑袋，强迫她面对着自己。

 

“雪莉·柏金，你的信誉值在我这里降到零了。”他咬牙切齿地搂紧被子，“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乖乖地去睡觉，别再想搞什么趴在地板上或者打开窗户一类的小动作，二是我们就这么耗到天亮，现在你可以做决定了。”

 

雪莉迷茫地看着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纤长的睫毛沾着些许泪花，似乎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又似乎是刚刚的撞击太痛，因此犹豫了一小会才做出回答。“我选......”她说着打了个呵欠，努力睁了睁眼，又重复了一遍，“我选......”

 

她没能说完，脑袋一歪，像在厨房一般迅速熟睡了过去。

 

杰克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他把雪莉放平，替她把被子展平盖严，调暗了落地灯光。他先检查了一下她的脚趾，只是微微的红肿。又看着她盖得严严实实的样子，思索了一下，还是将她的胳膊抽出了一只，压在被子上。

 

这样总不会一直喊热了。他想，自己也终于有时间换衣服了。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精气息，他头一次认为这种雇佣兵内经常出现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格外的安心。他脱掉那件湿漉漉的黑色衬衣，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件T恤，在套上之前回头看了眼熟睡的雪莉，她光裸在外的肩部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泛着牛奶般的色泽，均匀的呼吸声微不可闻。

 

杰克回过头，总觉得这个温馨的场面十分眼熟，似乎下一秒就会出现什么令人不快的场景。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卧室的门开了。凉意一瞬间灌了进来，杰克裸露的后背顿时如寒冰刺骨。他强忍着压力迅速把衣服穿好，回头就看见克莱尔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

 

——这就是了。